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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

发布时间: 2013-03-31 17:16:11
简介:
正文

学校在国庆后要举办红歌比赛,安排在运动会之前的那个晚上。每个班级都要选取两首歌作为参赛曲目,越是临近比赛日期,排练就愈发紧锣密鼓起来。

天色已经黯淡得不成样子,齐安儿才拿着歌单疲惫地从艺体馆出来。明天就是正式比赛了,平时齐安儿所在的文尖班因为学习紧张的缘故,班里并没有抽出像别班一样的那么多时间来练习,所以理所当然地,会把希望寄托在抱佛脚上。

看了下表,离上晚自习虽说只有半个小时,想了下,齐安儿还是决定冒着迟到的危险去食堂吃晚饭。毕竟肚子已经饿得不成样子,按照齐安儿的思维那就是,吃了晚饭,既不饿肚子又能保证三节晚自习的质量,不吃晚饭的话,顶多迟到两分钟挨个骂。齐安儿毕竟是文尖班的学生,晚自习质量和被老师骂孰轻孰重,心里自然有分寸。

经过操场的时候,偌大的操场在暮色四合下变得空旷起来,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情侣还在拉着手闲庭信步。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操场边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埋进臂弯的女生就显得非常格格不入,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一粒灰尘。

不过齐安儿看到了,而且一眼就认出来是自己班的温雨然。于是齐安儿走过去,在温雨然的旁边坐下来。因为微胖的关系,齐安儿屁股落地的时候有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吟。温雨然察觉到了,就回过头来,冲着齐安儿微笑。

又是那种招牌式的微笑。齐安儿心里不耐烦地想,但依旧回礼似的冲她笑一下,问:“你是不是累了?”会这么问是因为雨然是他们班红歌比赛的领唱,练习了将近一个下午,而且不能像自己一样不想唱了就做做口型,嗓子肯定会受不了。

温雨然点点头:“钢琴伴奏的调子实在太高,我怕我唱不上去。”

齐安儿幡然醒悟。的确前两天班委都在为伴奏的事情争吵。网上下的调子容易唱些,却听起来不怎么铿锵有力。钢琴伴奏效果好一点,可总是弹不到恰到好处的音调,因为实在太高,集体合唱的声音都变成了假声的集汇,小了好多。也难怪受过专业声乐训练的温雨然也会觉得唱起来吃力。

“可是你先前排练的时候都唱上去了的呀。”齐安儿眨着她小小的眼睛,做出迷惑不解的滑稽表情。她是真的迷惑,她觉得既然每一次排练雨然都能唱上去那么正式演唱的时候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温雨然却突然激动地抓住齐安儿的手,喜形于色的程度和刚才郁闷的样子比起来有如回光返照:“真的?唱上去了?”

齐安儿显得更加迷惑,不过还是在温雨然期待的目光下重重点了点头。

“没有骗我吗?”

“没有。”

“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G?”

“虽然我按那个调子的确发挥不出最好的水准,但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应该都会和你一样听不出来的吧,”雨然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谢谢你了,安儿。”

 

 

红歌比赛开始了。自己班的序号在正中间。

齐安儿因为站第一排的关系担心自己出差错连累班上,紧张得手心出汗。坐在她旁边的温雨然突然握住她的手说:“别慌,只要自己不先乱了阵脚就一定不会出错。”

齐安儿望着温雨然脸上明媚的微笑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这才留意到温雨然的打扮。纯白色的雪纺连衣裙,松松束着的齐腰的长发,加上与生俱来的甜美长相和娴静气质,就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相比之下,坐在旁边穿着呆板校服的自己无疑就是童话里的另一个角色丑小鸭了。

齐安儿像欣赏一朵花一样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哪怕温雨然老是会冷不丁地给自己带来那么一丝自卑,但齐安儿是打心底里喜欢温雨然的。初中就在一个学校里,高中同在一个班成了距离更近一步的存在。那么多年,温雨然永远都是活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那个焦点。“出糗”这种事好像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长相甜美,多才多艺,成绩优异,又是教师子女,齐安儿实在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完美到天衣无缝的人。

齐安儿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别班的演唱,看着他们唱《黄种人》抢拍抢得激情澎湃的样子捧腹大笑到肚子发疼。环顾四周,大家也是和自己一样的表情。只有自己右边座位上的身体没有丝毫摇摆的迹象。齐安儿转脸一看,温雨然正对着歌单一丝不苟地小声哼唱着,搭在腿上的小拇指不动声色地打着节奏。

终于轮到自己班。领唱的温雨然一张口,全场掌声雷鸣。不过和平时的排练相比,齐安儿还是听了出来,雨然唱到后面气息明显不稳了,最后一个字弱得只能用假声的地步,差点跑调。

不过,打败别班的那些次品,还是绰绰有余了。

齐安儿唱完后坐下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觉得我们班会得第一的。”齐安儿本来是想对温雨然说这句话的,但因为突如其来的自豪感太过汹涌的缘故,使得她扬起来的脸没有朝向任何人,看起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身边还是及时传来了温雨然的声音:“嗯,我也觉得……G,那个,安儿你觉得我刚才唱得怎么样啊?”

自己都感觉出来了的毛病,想必雨然心里更是一清二楚了。可是既然都已经唱完了,指出来的意义也不大吧。

齐安儿一脸灿烂地回答:“非常好啊。”

然后她看到温雨然脸上洋溢起了同样的灿烂。这和她平日里见人就浮现出来的招牌式的微笑是有很大区别的。

 

 

众望所归地,红歌比赛第一名。

只是在气氛不断高涨的比赛后期,名次什么的都已近不重要了。对于提前进入炼狱生活的高二来说,这是一个千年等一回的狂欢。不知在谁的带动下,学生们做起了人浪。齐安儿看着眼前壮观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把手里的书包抛得高高的,感觉心里像燃烧着小宇宙一样充满了狂奔的力量。

甚至有一次抛书包的时候,齐安儿因为力没使对,书包歪着飞出去,掉下来的时候听到第三排有女生被砸到的怪叫。齐安儿赶忙把没接到书包的手迅速转换成一副“耍帅没成功”的姿势转过身去,一边嘴里说着对不起一边满脸堆笑地把书包从正揉着脑袋的代悦手里接过来。

红歌比赛是利用晚自习时间进行的,结束的时候第三节晚自习也没剩多久了,小宇宙还燃烧得正旺,齐安儿决定趁着兴致出校溜达,于是从班主任那里搞来两张假条。还有一张是替代悦弄的,齐安儿准备去校门口请代悦吃烤鱼以替自己的书包谢罪。

还记着那一包之仇的代悦看到齐安儿向自己走过来一脸下战书的表情,听齐安儿说明来意后,一张脸立马绽放得像花一样――

“啊,安儿你真的好大方啊……我们把贝贝和小蕊也叫上吧,你光请我一个我我也不好意思。”

“那没问题,不过现在老师们都下班了怕是弄不到假条了吧。”

“那好办,我让我妈到校门口来把我们接出去。”

齐安儿这才想起来代悦和雨然一样是教师子女,学校规定教师是可以亲自带学生出校的。

顺利地出了校门。四个女生围在烤锅周围,深秋夜里的凉意丝毫没有让她们觉得寒冷。齐安儿看着她们三个眼睛都快要掉进锅里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齐安儿,你真是破坏意境啊,烤鱼的香味都要被你吓没了。”代悦佯装生气地白了齐安儿一眼。代悦双手叉腰的样子让齐安儿想起了杀猪场里带围裙的胖老板娘,于是她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代悦站起来要打齐安儿,齐安儿当然有先见之明早就绕着烤鱼桌跑起来。贝贝和小蕊在座位上捧腹大笑。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一群高二的女生像幼儿园的孩子一样追闹,越来越温暖,越来越温暖了。

“哎呀,烤鱼!”齐安儿大呼。四个女生这才发觉鱼已经要被烤焦了。

于是大家一边叫着好香一边狼吞虎咽起来。齐安儿最喜欢吃的鱼就是烤鱼了,因为烤鱼的刺是脆的可以和着咽下去,所以就算是笨手笨脚的她也可以以最习惯的狼吞虎咽的姿势吃鱼而不用担心被卡到。

“你看你们这丑样,怎么就不能斯文点呢?”齐安儿抹了抹嘴上的油,故作姿态地问了一句然后哈哈大笑。

没想到代悦一脸严肃地反问道:“斯文?你是说像温雨然那样吗?”

“哈?”齐安儿察觉到代悦表情不对劲,满肚子的疑惑。

旁边的贝贝开口:“算了,悦悦,提她干嘛。”

“平时每次排练都好好的,一上场就唱左音,明摆着不想让我们班得奖。她自己难道不是这个班的?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代悦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让齐安儿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附体了。

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小蕊也插话进来:“她还不是仗着她妈在学校里有点位置,也不看看她妈有多丢人,把高二的学生当小屁孩似的,要做什么人浪。还真有那么些神经病要听她发号施令的,要是都像我们这样理智些就好了,把她妈落在场子中间,尴尬死她。”

齐安儿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后背上一阵又一阵的冰凉泛起来。她没有告诉她们,其实自己就是那些“神经病”中的一个。

晚上齐安儿悻悻地回到寝室,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眼泪就那么放肆地流下来。

一直觉得每一个人都会像自己一样喜欢雨然,因为她是那么完美的女生啊。在人们眼光所及的范围内,她都保持着永恒不败的纪录,正是因为那样才会担心自己唱歌无法高上去,才会得到自己的鼓励后兴奋地握住自己的手,才会及时地询问自己发挥得如何。因为雨然其实很明白,有很多人都希望看到她出糗,不想让她们得逞,所以要用尽努力抹掉每一点瑕疵。

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运动会接踵而至。

第一个集体项目是迎面接力。出乎意料的是齐安儿他们班居然跑出了倒数第二的名次。

原因是雨然掉棒了。

本来雨然该传给韩知语,因为掉棒的关系,韩知语身后的厉凯率先捡起棒,为了节约时间便打乱顺序先跑过来。

雨然理所当然地成了被人埋怨的对象。

代悦愤怒地手舞足蹈:“之前我嘱咐传棒的时候她摆架子不来,要比赛了才到场还摆一副臭脸,现在好了。”

韩知语也低声附和:“她那个样子,好像根本就没想过要把棒给我。”

而本来跑得很慢的厉凯,因为急中生智的关系,被大家大为赞叹。鲜明的反差,像阳光照在课桌上的明暗对比,没有过渡,突兀地刺痛人的眼。

齐安儿默默听着这一切。她也是接力比赛的一员,却丝毫没有想要怪罪温雨然的冲动。“臭脸”、“好像”,这些信口雌黄的揣测已经够残忍了。毫无根据的东西,却能够把每一个字都锻造成毒箭,成为伤人最深的武器。

齐安儿望着离人群较远的温雨然,她又像那天傍晚一样孤零零地坐在操场边上了,看不出表情。明晃晃的阳光打下来,她热烈之下的忧伤一览无余,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为什么呢?”齐安儿终于还是走到她面前,微胖的身体猝不及防地把她笼罩在温和的阴影里。

“嗯?”

“为什么会掉棒?你参加迎面接力不是一两次了,没有理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吧。”

温雨然抬起头来,又浮现出那种招牌式的微笑,可是齐安儿分明看到她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

“安儿,如果我说,我差一点跌倒,你会相信吗?”

“G?”心里有一块石头沉沉落地。

“因为我不允许自己跌倒出糗,所以控制住重心往身体倾斜的方向迈步,只是那自然偏离了直线轨道,已经要跑到男生那边了,根本就没有偏回去的余地,既然如此,还不如把棒丢到离他们近些的地方。”说话的声音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想要为自己辩驳的野心。

齐安儿也很有默契一般,丝毫不吃惊的样子。她本身就相信,雨然就算失误也会有应该失误的理由。她对着雨然微笑,灿烂胜过头顶的阳光。

“可是,为什么不向他们解释呢?”

“没用的,那样只会显得软弱,”眼泪流下来,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我这样的人,越是被人讨厌,越是被人嫉妒,越是被人在背地里胡扯,说明我越强大。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齐安儿坐到温雨然面前,把雨然抱在怀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雨然的肩膀突然抽动得厉害,哭腔再也难以控制:“安儿,你也和他们一样嫉妒我,讨厌我吧,只有那样我才会有奋斗下去的勇气……”

太阳突然被云遮挡。灰尘在空气里旋舞,蒙蔽了眼睛,看不清楚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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